田兆元：尊重传统，和谐世界，是春节最迷人的地方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间委员会第19届常会12月4日通过评审，决定将“春节”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12月4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间委员会第19届常会评审现场。图/新华社
对于中国人而言，春节是最为重要的传统节日。在中国人心中，春节不仅仅是正月初一那一天，而是从腊月初八“腊八节”开始，至正月十五“元宵节”结束，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包含丰富的节俗。每当春节来临，身在异乡的人们，都会带着一年的收获，准备好给家人的礼物，踏上回家的旅程。从腊月二十三开始，各家各户清洁美化环境，采购年货、烹制节日食品。人们祭祀灶王爷，礼敬天地，祈望家宅平安、生活美好。除夕，家人团聚，共同制作、分享年夜饭；围坐守岁、通宵达旦，迎接新年的到来。
“春节节日是一个文化谱系，是一种文化叙事，是典型的中国故事。”华东师范大学民俗学研究所教授、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与应用研究中心主任田兆元表示，从汉武帝太初元年采用夏历正月岁首至今，正月初一是春节已经持续了2000余年，由此衍生出丰富的节俗，深植每一位中国人心间。春节还深刻蕴含中华民族的传统智慧，“春节是对自然时间的新陈代谢辞旧迎新，也是一次社会关系的和谐建构。”
在中华文化圈内，春节亦有着不可小觑的影响力。在中国周边，有近十个国家仍在庆祝春节。如今春节成功申遗，田兆元认为，这是春节文化进一步走向世界的机会。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官网上，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和旅游部提交的春节申遗照片素材（下文配图同源）
【对话】
春节节日是典型的“中国故事”
澎湃新闻：正月初一是春节，但围绕这一天，中国人口中的“过年”其实是一个丰富的节日系统。春节作为一项非遗，都包含哪些方面的内容？
田兆元：现在的春节放假时间只有四天，连上周末调休共有八天，但是传统的说法过了腊八就是年，而一般也是认为正月十五春节才结束，有一个多月时间。就算从腊月二十四小年算起，春节也是中国时间最长的节日时间。在世界上也是十分突出的很长的过年时间。
春节节日是一个文化谱系，是一种文化叙事，是典型的中国故事。从形式上说，它有语言文字的叙事，如大量的历史文献的春节叙事，也有丰富的口头叙事，更有春节的口头吉祥语，如标志性的语言表达：拜年了，恭喜发财！等等；有仪式行为的叙事，如春节购物，吃年夜饭，拜年行为，家庭团聚，走亲戚，今天最典型的是庞大的人群流动，旅游世界；有图像景观的叙事，如家庭、商场，社区的新年装潢布置，贴春联，张贴年画等。这种形式是集合在一起的，如春联，既有语言文字，又包括书写张贴，贴好成为春节景观，是三者合一。今天这一切还包括网上的过年，购物与祝福，图片文字视频结合的满天飞。
就内容谱系来说，春节是对自然时间的新陈代谢辞旧迎新，是对自然的感报，也是对亲人长辈的感报，包括对于先辈的感恩，所以带有浓厚的民俗信仰特色，感恩天地，感恩先辈，感恩亲朋，关怀后辈，其乐融融。春节是一次社会关系的和谐建构。普天同庆，体现一个“和”字。所以，春节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珍贵的和平资源。春节是一个吉祥的时间，有对未来的期许，一切重新开始，感觉世界欣欣向荣，是充满着希望的时间。从腊八开始，到正月十五灯会，每天都有节日内容，这也是世界上内容最为丰富的盛会。
澎湃新闻：春节众多习俗中，哪些在您看来是最能体现其核心文化价值且在申遗过程中起到关键作用的？为什么？
田兆元：第一是历史悠久的时间系统，从汉武帝太初元年开始，采用夏历正月岁首，距今已2000余年。而这一时间系统与二十四节气太阳历法和谐共生，是一个以月亮为中心的阴历系统。完整呈现中国的阴阳合历的时间特色。
第二是感恩祝福，春节是一种最吉祥的时间建构，带给世界和平与温暖的美好时间，最和谐美好的人际关系。这个时间呈现最美好的物质，最美味的享受，最靓丽的服饰，展示最耀眼的才华，是一个美的时间，是生活的华彩乐章。
尊重传统，和谐世界，这是春节最迷人的地方。
澎湃新闻：作为中国人最为重视的节日之一，春节是如何形成并发展到现在的？
田兆元：春节固定在正月初一，是从汉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年）开始的，距今2100多年，但此前的过年时间，也有数千年的前奏。何以春节庆典不断发展，这是历代中国人民不断实践认同的结果。首先从时间的实施，它是一种社会管理。汉以前王朝改正朔，这体现了每个王朝的个性，但也造成了时间的紊乱。自汉武帝改夏正以后，正月时间基本不变，这是一件大事，体现了历代统治者和人民共同的时间认同。所以春节时间延续到如今，是历代统治法定世界的统一性的结果。同时，春节形成的辞旧迎新民俗，根深蒂固。春节延续到今天也是人民群众维护优秀传统文化的结果。历史上有企图改变春节传统的行为，但都被人民群众坚决抵制。所以民俗传统是春节的生命力之本。
春节应更开放地拥抱世界人民
澎湃新闻：和春节相比，端午更早成为非遗，为什么？
田兆元：端午节最早成为非遗，有必然的因素，也有偶然的因素。必然的因素是端午节博大精深，是龙的节日，列为人类非遗实至名归。偶然的因素是韩国端午祭申报非遗对我国社会的影响，这也凸显了端午节的国际影响力。
澎湃新闻：在中华文化圈的范围内，哪些国家依然在过春节？春节这个节日的传播范围有多大？
田兆元：目前除中国之外，传统的过春节的国家主要是周边国家，有近十个国家过春节，北边韩国、朝鲜和蒙古，都过春节。越南、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和菲律宾等东南亚很多国家也有不同程度的春节节庆。但是随着中国人的足迹走遍世界，中国文化的国际传统，很多国家也将春节列为法定节假日，如美国等，联合国也有春节放假，春节的影响力日益增强。
澎湃新闻：在全球化背景下，申遗成功将如何助力春节文化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与交流？会面临哪些机遇与挑战？
田兆元：春节申遗成功，对于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具有重要的民心相通的意义，对于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也具有重要意义。首先是人类非遗增强了各国对中华文化优秀特质的认知，产生了理解尊重并参与的信心。其次也为中国春节的海外传播提供了合法性依据。春节申遗成功也为数千万海外华人自信心自豪感提升带来正面的意义。
最大的挑战一是中国春节应该更加开放，增强对于世界人民的吸引力。春节文化还需要更具参与性，更具标识性，更具娱乐性。春节文化至今没有像圣诞老人那样的代表人物，也缺少具有代表性的符号标识，这是春节文化走向世界面临的问题。中国春节文化内涵丰富，但聚焦不足。以上都是中国春节走向世界面临的挑战。同时，我们要将心比心，要学习借鉴吸收外来的节庆文化，做到人类文明的交流互鉴，春节文化才会在世界上走得更远。
澎湃新闻：您认为春节申遗成功最重要的意义是什么？
田兆元：其最重要的意义是有利于中国人的文化自信心建立，有利于中华文化国际的传播。同时有利于通过春节形成最大的文化消费时间与消费市场，成为世界级的经济消费的内外循环的中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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